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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2 第一百零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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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2   第一百零二章

◎登基第九十四天◎

現在不是以往用午膳的時間點。

明慕回憶了一下, 內閣改變態度之後,大部分工作被他們接手了,自己只剩下一些無足輕重的, 前些日子留下來的武將自薦奏疏。

……是的, 一向高效率的他, 至今都沒有看完那些東西。

去往東瀛的人明慕已經有數, 已經開始啟程。而幾年後負責出征的將士……說實話, 以明慕現在的眼光,朝堂上的士兵和兵將都不合格。

他是拿後世的眼光來看的,自然覺得處處不和心意,在準備過程中, 正好糾正一下如今的軍容軍紀,這個只要是正常的華國人都很熟悉,畢竟誰沒經歷過軍訓?

所以, 明慕暫時沒有表現出對任何一位武將的偏向。

呃,也有一點沒看完奏疏的原因在裏面。

之前那些遠遠不是燕都的所有武將——雖然這些人在早朝之上相對沈默, 但的確占據了小半朝堂。

所以, 明慕打算等那些人全都上疏之後再一起看。

可是後面, 那些人居然又詭異地安靜下來, 和詭異上疏幾乎一致,總之明慕弄不明白他們的意思——

那些奏疏也就沈默地放到現在,仍舊停留在太平宮的書案上, 哪怕無數次擦肩而過,明慕都沒有停下來繼續翻看的意思。

他理所當然地想和瀾哥一起看,如今好不容易抽出了時間, 對方卻不見了。

停在原地思索片刻之後, 明慕有些詫異地想, 對方不會去校場了吧?

宮內專門有一片校場,此外,禦花園連同後面的一圈山,都可以算作皇家校場範圍。在世子們入宮讀書之後,宮內的校場就被世子們占領了。

隨後瀾哥就習慣性錯開時間,或者帶他去景山跑馬。

現在應該是未成年世子們上課的事件,那就是禦花園?

禦花園的距離還挺遠的,明慕一般懶得過去,現在倒是願意挪動一下懶惰的軀體,去往花園的方向。

“現在禦花園裏都有什麽?”明慕問。

他以前也去過,第一眼看的確很驚艷,有許多珍奇的花卉。但是看多了也沒什麽意思,只是單純的花園而已,他不算喜歡植物。

若是想看什麽花,宮殿裏的花瓶每日都會更換新鮮花卉,並不需要他多操心。

後來去的次數漸漸少了。

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訊問。

闞英倒是如數家珍,一口氣說了好些在春日常見的花卉,還說都經過精心挑選。

直到現在,明慕總算有了一點興致。

去了之後,倒是沒見到闞英口中的那些,偌大的禦花園中央,突兀地多了一處空地。

其中的花卉被全部鏟掉,留下裸露的土地,有人將這些土地整平,放上碎石子和水泥。

這是一項大工程,可以看出,只做了一點。

明慕沒有讓人聲張,沈默地站在不遠處,好奇地觀察著其中的情況,最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。

“皇後殿下和郡主殿下都在禦花園中。”闞英似乎奇怪。

“他們肯定是要給我一個驚喜,禮物在沒拆開之前就知道內容,有什麽意思?”

明慕悄咪咪地回去,並且給宮侍們都封了口,不許說出他去過禦花園的消息。

那些武將的奏疏還在原處,明慕正在翻看各家幼子的名錄——給明璇找伴讀的事情走上日程,不僅如此……

太子之封也要預備了。

——

另一邊,禦花園處。

任君瀾是想自己給小囝做出一片完全不一樣的“公園”——這還是他費盡心思打聽到的。

只是意外間被明璇知道,對方就立刻說要加入這場活動。

“你累了?”他開口問道。

小孩子很容易疲累。

明璇擦了擦額頭的汗,冷靜地搖了搖頭。

任君瀾再怎麽殘忍,都不會叫一個小孩子幹太多活,只是讓她幫忙而已,搬點零碎的東西。這點活卡在了明璇體力的邊緣。

現在知道對方的情況,心理對明璇體力的判斷再改了一些。

他還是有些小看這個孩子。

“舅舅真的會喜歡這種嗎?”明璇很有些懷疑,並且認為對方是在胡說八道。

他們已經鏟平了禦花園很大的一處地方,用水泥填成一個平臺,還要在上面塗上不同顏色。

隨後,搬來了秋千、滑梯之類看起來很幼稚的東西。

對明璇而言,這些東西的吸引力還不如文淵閣的一本孤本。

任君瀾其實也不大確定。

但是他先前和小囝聊天,對方精準地跟他描述過小時候經常去的一個小公園,有逐漸褪色的向日葵,有幾個小孩搶一個秋千。他當時人緣不錯,在一群小孩裏面負責當老大,要掐著秒表,讓這些小孩坐同樣的時間……

這些都是臨睡前的私語,通過對方的一幕幕描述,任君瀾越來越能構思出,在那個世界中,小囝的模樣。

一定特別可愛,和小大人一樣。

但是,他也會可惜,小囝會主動將玩樂的機會讓給別人,自己卻沒有什麽時間,所以萌生了這個想法——

他希望小囝在這個地方獲得一些,心靈上的愉悅。

很多很多時候,他感覺小囝和這裏很遠,似乎始終和這裏有一層隔膜——盡管對方已經盡力和這裏融合,盡力去改變自己。

在明慕問他是不是變了的時候,任君瀾只覺得心痛。

他想要小囝能開心一點,在回憶起這段記憶的時候,能夠一點快樂。

所以萌生了“重現”小囝記憶中場景的想法。

為此,他打聽了許多許多,學著畫了構思圖,有些內容他不大能理解,但是盡力去做。

希望小囝不要覺得太過突兀。

雙方都覺得自己隱瞞得很好。

時間靜悄悄地過去,最後,這處禦花園中的“公園”終於完成。

與此同時,明慕也給明璇選定了伴讀人選,以及宣布了冊封太女的消息,禮部又開始忙起來。

雖然目前的繼承人只有一個,但明慕盡力求穩,絕不願意重現父親當時的悲劇——因為他沒有及時立儲,導致原本板上釘釘的儲君被質疑,盡管長公主有合理的理由登上帝位,但是先帝仍不願意放棄。

所以他決定在嘉元二年的秋天,徹底定下這件事。

反正之前和長公主通信過,長姐似乎沒有反對的意思。

等他的正事弄完,瀾哥那邊也到了尾聲,終於在三月的某一日,邀請他去禦花園。

明慕早就開始期待了,現在卻裝出不清楚內情的樣子,矜持地開口:“是什麽驚喜?”

對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,反問道:“小囝不清楚嗎?”

“我表現得這麽明顯嗎?”

聽到這句,明慕就清楚,自己一定是在某些時刻露出了馬腳,讓戀人知道自己早早地去看過。

“只是先前找你的時候去禦花園看過一樣,很早了。”他先是解釋,表明自己並不清楚其中的內容,隨後疑惑不解地問道,“我應該……沒表現什麽異樣吧?你怎麽發現的?”

在知道任君瀾正在給自己準備驚喜之後,明慕就強行按捺住好奇心,一直都沒有表露出任何異常,等待對方將禮物放在自己面前。

這是一個稍稍難熬的過程,但是明慕一直保持著期待。

怎麽就被發現了?

明慕非常不解地看向戀人,一定要得出答案:“瀾哥,你什麽時候知道的?”

話音剛落,就覺得臉側被重重地撫摸了一下。

因為長期練武,任君瀾的手心不算細膩,某些地方還有繭子。而明慕的臉頰細膩,此時只是皺著眉,默默忍受,沒有避讓,接受了這次的親昵。

像是不得不接受人類吸肚子親昵的可憐貓貓。

要是以前,他肯定會吱呀亂叫地躲開,然後伸出拳頭狠狠揍人。但是現在,為了滿足好奇心,明慕自認為付出了很多。

在親近之後,他不放棄地繼續發問:“你是怎麽清楚的,瀾哥?”

“我這麽多天,除了用膳都不在宮內,你居然沒有多問。”

一開始,任君瀾的確想給明慕一個驚喜。但是很快,幾乎就是開始工作的第一天,他就知道,在某個不知情的時候,對方已經清楚他在做什麽事了。

不然,根據明慕的性格,早就問他不在的時候去哪了,為什麽不和他說……一定有無數個問題等著任君瀾。

現在居然一個問題都沒有,可見對方對他的動向了如指掌。

明慕聽完他的理由後,簡直目瞪口呆:“不多問也是錯了?假如、假如,假如正好是這幾天我不想多問呢?”

“小囝不可能忍住好奇心。”任君瀾堪稱果斷地說,隨後露出一副低落的神色,“假若陛下真的對臣漠不關心,那臣就要害怕,陛下是不是對臣厭倦了。”

“我怎麽會呢?”

明慕見不得戀人露出如此落寞的神情,急急忙忙開口反駁,然後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,這不就是變相承認了第一種可能?

他強行轉移話題,耳根發紅,扭過頭道:“你做了什麽?”

“陛下不如和臣一起去看看?”

任君瀾沒有正面回答,反而伸出手,做出邀請。

明慕將手搭上去。

過去的路上,兩人又一下沒一下地聊著。

“我打算正式冊封阿璇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之前幾天你都沒有問我在做什麽!”明慕控訴開口。

“我看到了,你在給郡主挑選伴讀。”任君瀾去捏戀人的臉,道,“小沒良心的,你以為誰整理出了名冊,田螺姑娘?”

這個故事倒是很久就開始流傳了。

明慕唔了一聲,被松開之後心虛地移開眼。

說實話,他還真沒想到是瀾哥整理的,一直覺得是內閣。因為瀾哥仿佛不大喜歡明璇的樣子,所以兩人一直沒有深入聊過這個話題。

“你是不是……”任君瀾看出明慕的小心思,危險地瞇起眼,剛剛出口,卻聽到對方驚喜的聲音:

“小公園!”

眼前的小公園和明慕記憶中的如出一轍。

他松開牽著任君瀾的手,快走幾步,走進了小公園裏面。

有小孩子們經常游玩的蹺蹺板、秋千和大型滑梯,也有一些簡陋的健身器材,比如最簡單的漫步機、跑步器。

等真正坐上去,才發現細節有很多不一樣,這些東西更為精致。

但是那有什麽關系呢?

前世的幼年回憶已經越來越淡,很多地方都已經記不清了。

這裏就好像來自前世的幻夢,短暫地讓明慕放下了許多負擔,身心都得到了久違的放松。

“不試試秋千嗎?”

見到明慕難得的活潑樣子,任君瀾心中一軟,慢慢地走到明慕身邊,扶起他的肩膀:“以前聽你說,你很喜歡這個。”

“是呀,很喜歡。”

明慕嘴上說著,實際上卻沒有去試一試的意思。

“為什麽……”

“因為很好,所以我這身就很奇怪。”明慕歪了歪頭,看向戀人,澄澈的眸子下卻是絕對的清醒,“……就當我近鄉情怯吧。”

太平宮可以根據任君瀾的喜好,布置成西寧府的風格,因為他還有再回去的一天。可明慕再怎麽努力,也不能跨越時空的距離回家。

他已經決定徹底歸屬於這裏,所以前世的種種,雖是慰籍,又像是毒藥。

明慕謹慎地坐在外圍,沒有深入的意思,似乎只是這樣,就讓他滿足。

“……是我錯了。”

任君瀾很快理解了明慕的想法,這片耗費了他許多精力的小公園瞬間被棄之腦後,強硬地扶起戀人,道:“我們回去。”

“也沒有那麽誇張啦,我很喜歡瀾哥、阿璇給我花的心思。”

實際上,明慕很喜歡家人們給他花心思,有溫暖的情緒充盈在心中,非常溫暖。

他拽住戀人的衣袖,道:“陪我坐一會吧。”

任君瀾溫順地坐在明慕身側,作為戀人的依靠。

這裏仿佛只有他們。

在無人的、寂靜的角落,只有他們。

——

不得不說,這間與眾不同的禮物,給明慕的影響還是挺大的。

第二日早朝時,明慕的精神狀態顯然更好了一些,就連繆白都難得提了一句:“陛下今日心情不錯。”

明璇特地看了一眼,附和點頭:“的確不錯。”

她蹭過去,壓低聲音問:“舅舅看到了嗎?還有阿璇的功勞!”

最近發生的好事只有那一件,所以舅舅昨天就被皇後殿下帶過去了。

明璇有點氣悶,昨天她要考試,一整天都沒空,結果就被對方鉆了空子。

“阿璇也有幫忙的。”明璇不服氣地強調一遍。

“我當然知道阿璇也幫忙了,之前我見到過。”明慕有點啞然失笑,說,“因為知道你昨天在忙,所以沒有打擾你。”

明璇一下子就開心起來,嘴裏嘟嘟囔囔的說:“我害怕他不說。”

這個“他”雖然沒有明說,但是兩人都清楚說的是誰。

明慕有點無奈。

這兩個人好像怎麽也相處不好。

他思索了一陣,道:“其實……”

明璇撲到他懷裏,理直氣壯地說:“但是有舅舅喜歡我,對不對?”

小女孩的聲音清脆,帶著些理直氣壯,很難不討人喜歡。

明慕嗯了一聲。

算啦。他心想。

他可以給阿璇很多很多關心,連上瀾哥的那份一起。

在例行授課結束之後,明慕回到宣政宮,有些無聊地開始翻備忘錄。

現在他要做的事情很少,有些事要拉很長的戰線,不能一蹴而就,現在剛好卡在了很多事情的交接點處。

好比土地、防詐騙之類的。

金聖教多以宗族作為據點擴散,那應該關註一下宗族勢力比較強的地方,這點已經有內閣查漏補缺,現在就是靜靜地等待結果。

反詐手冊也在制作當中,之前聽說,進度好像很不錯的樣子,系統幫大忙了。

他能記得的都是少數,反而系統,有專門的數據庫,內容非常全面,翰林中甚至出現了賀三元以前被騙多了,所以對各種騙局極為精通的說法。

剛聽到這個傳言的時候,明慕差點笑噴出來。

這也太荒謬了!人家現在都是大理寺少卿了,至於還被騙嗎?

明慕半靠在椅子上,打了一個哈切,積蓄往後翻了一頁。

現在仿佛沒什麽要做的……嗯???

他在備忘錄上看到了被圈起來的“字典”二字。

差點把這個忘了!

明慕緊張地坐直身體。

字典可太重要了,不過前世的古代,一直沒有完整的字典,直到清朝,才出現了康熙字典。

如果這個能順利編纂出來,估計目前的掃盲大業能狠狠往前跨步。

如果要編書,最好的部門還是翰林,這群人就是負責編書的。

但是一次性來兩個活會不會太忙了?

明慕思索了一下,還是決定先叫人來編纂字典,大不了從別的地方再調人來。

太祖之時,還編過一本巨作,編了許多時間呢。明慕想要編纂一本字典出來,一定也要很久。

盡早開始就能盡早結束,如果再拖延,就延遲了出書的時間。

幾番斟酌下來,明慕讓人去喊了翰林學士來。

宮內的人到了翰林院後,可真是讓大部分人都吃了一驚。

“陛下又有新本子想寫?”翰林學士忍不住問。

翰林院的工作很清閑,非常清閑,清閑到了無所事事的程度。

這裏的文書都不那麽要緊,每天看看過往的史料,寫一些文章,就已經是工作的全部。如今陛下找他們寫話本子,寫《反詐手冊》,極大地增加了工作量。

現在一看,仿佛還有增加的意思。

翰林學士不禁想到通政司。之前,通政司的工作也不算多,清閑程度和翰林院不相上下。只是翰林院的成員還有更上一步的機會,還有可能入閣,通政司則是一點向上的機會都沒有。

陛下因為京訴一事,將兩都通政司都調動起來,現在變成了一個極為忙碌的部門。只是有好有壞,陛下是不會虧待任何一個人的。

翰林院這次……也要步入通政司的後塵?

隨著周圍景色的變化,翰林學士的心隱隱開始激動。

有事情幹,總比無所事事好啊!

不論陛下想做什麽,翰林院難道會比別的地方差?

——

福建沿海。

幾個月過去,船廠的老師傅還沒有回來的意思。

要不是他的妻兒還在這裏,族長都以為對方跑了!

教裏逃竄的那些人還在家中藏著,時間越久,就越容易暴露。朝廷的走狗還在追查那些人,已經越來越靠近這邊。

要是讓朝廷的人上門,發現他私藏逃犯,他在族中的聲望一定會大打折扣的。

偏偏教義中有說明:所有教眾都是兄弟姐妹,要互相幫助。如果有教眾處於困難之中,其他教眾沒有伸出援手,會遭到教主的懲罰。

最嚴重的懲罰就是踢出金聖教,之前投入的錢也不會歸還。

像他這種,一開始伸出了援手,後面又因為怕麻煩將人踢出去,毫無疑問是最嚴重的懲罰。

族長一口氣投入了不少,就等著大賺一筆,現在可不能退出去。

不僅是他,就連不少族人的錢,都在自己這裏。有規定是,如果滿了多少銀兩,還有額外補貼,族長隱瞞了這個消息,打算私吞。若是這時候被踢出去,族裏的那些人就不好交代。

他每天愁到頭痛。

夫人今天躡手躡腳地走過來,聲音都在發抖,說:“今天,我看見官差了。”

“哪天沒有官差。”族長聽了之後,心中也發顫,只強撐著沒有露出怯色,道,“咱們見過的官差少了,至於嚇成這樣?”

他一說起來就沒完,像是掩蓋心虛。

妻子等了半天,才諾諾道:“不是本地的官差,是、是外地的。”

聽口音,甚至不是南方,而是北方。

乖乖,這群人不會是燕都來的吧?

想到家裏藏的那群人,族長越發焦躁:“外地就外地,我不信了,在本地,他們還敢弄出什麽幺蛾子!”

地頭蛇當慣了,現在有人想壓他一頭,誰願意啊?

皇帝權力是大,但是在這地方,對方也不一定能管過來,做主的不還是他?

想到這裏,族長的心越發激動,甚至有種挑戰皇權的隱秘興奮。

得給這群人一點教訓,他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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